秦岭来信

这里的春天总是先落在县城外的桃花树上，粉白的花瓣被山风卷过，欢欣雀跃地传递春天的到来。正当山桃漫山遍野争当春天的信使时，我拦住她，将这封信别在了她的衣襟。

当第一批眉太高速建设者到来时，我与山林间的朋友们忧心忡忡，害怕你们惊扰到这山间的宁静，直到你们用行动证明了对大自然的尊重和对生态的保护，我们的担忧在你们温柔的照料下变成了年复一年对重逢的期盼。

乙巳年春，这是你们与我相伴的又一个春天，在我见证七千万次日升月落的岁月里，是你们的到来，让我这位惯看千峰积雪的老者，借着钢筋铁骨重获新生。

暮色里总看见黄色马甲缀成流动的萤火。当月光淌进新凿的隧道，你们倚着岩壁小憩时，我让山风多捎了些草木萌发的清气。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惊走了林麝，却引来好奇的朱鹮在钢梁上踱步，在声声伴奏下翩翩起舞。

你们凿开花岗岩时，我望见测绘仪的红光如萤火游走。那些避开珙桐林生长的桥墩，绕过羚牛走廊延伸的隧道，让我嶙峋的关节生出暖意。爆破的震颤惊醒了冬眠的溪涧，你们便用生态滤网接住坠落的星辰，在钢铁与青山间温柔的共振。

那些悬浇挂篮悬停半空时，红腹角雉仍敢在钢桁架上晾晒尾羽；你们在拌合站支起的防尘天幕，接住了去年秋天白冠长尾雉遗落的绒羽。

现在我的腹腔里躺着用光面爆破雕琢的隧道，防水板褶皱中睡着去年深秋的松针。你们在边坡播撒的混合草籽已吐出嫩芽，与王荆公“风又绿江南岸”的吟哦同时抵达。

此刻春溪正漫过新筑的路基，钢筋在晨雾中吐露银亮的光泽。我的血液在你们浇筑的管廊里奔涌，你们的汗水渗进我古老的年轮。当重型卡车终将碾过，那震颤会化作我新的心跳，而松针与沥青的私语，将成为大地最新的诗行。

请收下这束沾着晨露的独叶草，它的根系仍缠绕着你们铺设透水路面时珍藏的原土。当秋月爬上衙岭隧道的穹顶时，融雪会带着柳叶与枝芽，在山间里续写新的轮回。

请收下这捧沾着雪水的二月兰，愿山岚为你们拭去眉间霜色。待到秋柿染红峡谷时，我们的掌纹将在通向八方的高速公路上，织就更绵密的经纬。

此刻的我正在春风的吹动下伸展筋骨，而你们正在播种新一轮的钢筋种籽，待来年车灯如流萤穿过山腹，那穿过钢桁架的云海，会是我们共同钤印的春天。

山月常新

秦岭谨启

乙巳年仲春

建设中的眉太高速公路（韩一晨　摄）